梦魔降临七次。

中午休息的时候,遭遇了很严重的梦魇,甚至在梦里梦到梦魇,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手脚僵硬,思维越来越混沌,感觉自己在努力地摇着头其实根本没有,发不出声音,周围没有人,只是试着转动脖子就能听到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关节缺少润滑的机器人在费力地扭动着自己的零件。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脖子转过去努力地醒来,没过几秒钟又再次睡过去,然后再次梦魇,再次嘎吱嘎吱地转动脖子试图重新启动感官与生命。
没有遭遇过梦魇的人大概永远都无法了解那种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的绝望感攫住了脖的子,眼睛被死神的双手轻轻遮盖起来,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即便身边是至亲好友也无法传达一丁点信息。或许就会在无望挣扎中逐渐耗尽所有的氧气与耐心,陷入休克,进入死亡。
第一次梦魇是在我初二的时候,感到灵魂好像漂浮在头顶,眼睛看得到时钟指向了下午两点,必须起床去上课了,但是身体无法动弹。我甚至看得到自己躺在床上恐惧地睁大了双眼,但是就是醒不来。想回到那个身体里,想要醒过来,不想死。挣扎着挣扎着,努力地挣扎着,最终挣脱了那可怕的死亡的触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不是自己体内的器官,好像要坏掉一样。逃一样跑出了那阴暗的屋子,看着外面的洒满马路的阳光,听到蝉的声音,才有了活过来的实感。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晚上回到家跟父母讲述了这可怕的遭遇,于是知道了,我又一次遗传到了这个家族的某种不治之症。
我的爷爷奶奶有这种隐疾,我的父亲也有,然后我将它继承了下来。
从此梦靥就成了伴随我左右的一个无辜而可怕的童子,它总是能够最早发现我的坏情绪与潜在的悲观,用这种强迫体验死亡的方式提醒我:不要试图靠近死亡,那一点都不有趣。

中午的梦魇极大地损害了我的身心,我不得不正视最近遭遇到的一系列不顺心。虽然头痛的好像要裂开一样,恨不得让医生来劈开它,拿出那些神经元好好清洗一番,但是还是强迫自己去整理最近的心情。
或许所有的根源都是那场让人不快的旅行。

上个月进行的那场旅行,是让我厌恶到连大海都要痛恨起来的虚伪之行。
去之前担心的事情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但是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所以也只是比较郁闷而已,并没有很受打击。我知道应该怎么保护自己,我也知道保护自己始终是最重要的,任何妄图撕裂这道防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让他悔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慈悲心肠,我不是宽宏大量的善人,我始终牢记我需要牢记的伤痕,等待一个机会去完成一场痛快淋漓的复仇,洗刷自己的伤口。
说什么“他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特别好”——这种话从虚伪者的口中说出无异于嘲笑与羞辱——善良并不成为我软弱的原因,我的善良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将你撕成碎片挂在树上任乌鸦啄食。别拿我的善良当无知,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的内心怀着怎样的龌龊念头,只是我没想到你敢如此迅速地盯上我——是我太过沉默与安静让你误会我是一只可以任人宰割的小羊了吗?有着柔软四肢的不一定就是羔羊,也可以是一只猎豹。我希望你能早日知难而退,放弃那些可笑的念头,当一个众人眼中的善人,受到愚蠢者的朝拜,享受他们的供奉——我不是你可以出手的猎物,你应当认清自己拥有的武器,只是一张假冒的虎皮还不足以吓倒见过猛兽的我。

第二件事是让我非常不痛快并且引发了盛大怒气的“陪酒工作”。尽管压抑着怒气与不满,但是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可以一笑而过的插曲。所有的行程都因为没完没了的喝酒陪酒变成了一种煎熬。在去之前我是多么干净的孩子啊,我从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喝下过一滴白酒和啤酒,红酒也不过是美容的佐料并不成为宴会上的武器。但是到了那里之后,我被迫尝遍了各种酒,甚至连续喝了6个小时都无法休息。强迫自己摆出笑脸,强迫自己喝下没有味道的啤酒,强迫自己不发火不抱怨,强迫自己坐在那里不离席,我的耐心随着喝下去的酒变成了比钢铁还要坚硬冰冷的屏障。或许我该感谢这场旅行,让我发现自己或许有着千杯不醉的体质——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情,我对于酒的所有美好想象都在粗暴的陪酒中变成了死灰一般的残渣,吞下去的酒除了屈辱与愤怒什么味道也没有。
自诩为文化人、平时对官场不屑一顾的大魔王丑态毕露,那种讨好的神情与虚伪的话语让人恶心,不合时宜的荤段子与面对真正思考者所露出的无知让人觉得蠢透了。在列车上狐假虎威的插曲更是让人啼笑皆非鄙夷至极——不依附在权力上就无法活下去的怯懦者,不追求权力就无法定位自己的虚伪者,不蔑视权力就无法保存自尊的小丑——我并不嘲笑你的无知与浅薄,但是我真的从心底对你的权力欲表示叹息与不屑——权力这种东西,不是你这种程度的家伙可以随便乱碰的存在,那是带着雷电的权杖,你无法驾驭。官场不是文坛,不是几句矫情的奉承话就能走遍天下的地方,显然你没能看清历史的本质,或者说,你把权术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它会像历史一样泾渭分明,但是实际上它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你应该去名利场走一圈,亲眼看看真正的阴谋与诡计,而不是在这歌舞升平的文化圈继续你虚妄的传说。
不要碰我,不要玩火,不要试图支配任何人,不要以为你是谁唯一的神——我是泛神论者,可惜系谱里没有你的位置。你应当走你安全的阳关道,而不是越轨到我们的世界来装模作样,那样真的很可笑,并且危险。

7天的旅行,每天都在烦躁中渡过。北戴河的海并不美丽,天气也总是潮湿的让人烦闷。连接不到太平洋的内海,无法传送思念到相模海的封闭港湾,适合看不到远方的家伙颐养天年,我希望的海豚并没有出现,只有漂浮着油污的潮水弄脏了我的脚。长满了忘忧草的地方却让人心生忧愁与苦闷。木槿很漂亮,我却喝了异乡的水变丑了。
山海关狭窄而喧闹,没有想象中雄伟。老龙头人群涌动,孟姜女的墓在遥远到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看到的海的深处,海神庙里并没有杨贵妃,只有妈祖低垂着眼睛看着零星的客人在大殿里毫不客气地四处张望。海神庙外有一匹白马,眼睛黑而悲伤,被主人牵在海边变成一尊活的塑像,充当庸俗游客的背景与道具。它是那样哀伤的一匹马,不能躺下休息或是喝一口清凉的水,也不能咬断缰绳飞向大海。它就那样安静而哀伤地站在原地,抖动着美丽的皮毛期望有人愿意抚摸一下它的脊背。我看着它忽然觉得眼泪要流出来,似乎我前生就是这样一匹哀伤的马,站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等待着某个人愿意与我目光相接。于是我很快地离开了,我不能再看那匹哀伤的马,因为我无力拯救它,甚至无法抚摸一下它的背,告诉它我在这里。所以不能给它希望,不能让它了解自己的哀伤与不幸,像一匹马那样死去,这是最好的结局。

旅行中玩笑般的一句话成了整个7月的神经质,我从来不会违背良心去写任何稿子,但是这次我必须写这样一篇虚伪的文字,告诉别人我们是如何辛苦,我是多么有感触,大魔王是多么英明。这让我觉得无法忍受,我的笔绝不是为任何人都可以写下字的存在。坦白说,我讨厌这次旅行,无论是大海还是长城,日出还是夜渔,我都无动于衷。我一点都不关心与我毫无关系的历史,发生过的事情即便重复讲述一万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福尔摩斯不知道当下流行的舞者与最富有的政客,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依然是苏格兰场最棒的侦探——他不需要知道与他无关的任何知识,他主张自己的脑子是预先划分好的楼阁,只放进必要的知识。所以,乾隆去过山海关与我有什么关系?毛泽东在北戴河赋诗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宁愿去看山海关下那一片盛开的美丽木槿也不想听导游千篇一律的枯燥解说词——与我毫无关系的历史,我能有什么感悟?如果北戴河与相模的大海相通,或许我会想起越后的北条三郎,会想起芦之湖的氏康,想起消失在森林里的小太郎——这些人更令我感到亲切——我怎么更够和一个皇帝产生共鸣呢?他又不是小白文的主角,不可能演那些悲欢离合的闹剧给我看,我怎么能理解他的感慨与无奈呢?我又不是皇帝。
逃避着不肯写这样的东西,最后实在无法再拖延,于是在某个凌晨自暴自弃地写下了矫情并且毫无感情的文字,匆忙地扔给编辑不再关心——你上我的稿子也无所谓,你不上它更好,我为它感到羞耻。一个没有说实话的文章,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叔叔也不年轻了,通宵熬夜早起都是非常痛苦的事情。熬夜赶稿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头痛,痛的人恨不得去撞墙,恨不得沉入无边的黑色睡眠中让每一个细胞都得到美丽的休息。没有梦的睡眠多么健康。

因为这样的原因,压力一直累积着。总想着要怎么发泄一下,又觉得写出来似乎很无趣的样子,似乎无论怎样都会变成充满怨毒的东西,像高耶的眼睛一样会喷出剧毒,杀死别人的心灵。但是最终还是决定写出来——这些事情若没有放在一个妥当的容器里,就会像开关松脱的硫酸罐子一样在心里烧出一片狼藉,然后就不止是梦魔降下七次警告这种程度可以完结的事情了。放在这里,时间帮我记着,标下一个小小的记号,我就可以暂时放下这些怨怼的心情继续向前走。

最近暂停了炎蜃的阅读,因为实在太过喜欢第20卷,所以对于那个结局充满了恐惧与悲伤。
我啊,在大多数时候,是喜欢高耶要多于直江的,但是在第20卷,我无法不去喜欢直江,即便他依然懦弱而阴暗,固执而绝望,但是在这里的温柔与美好是让人可以忘记之前所有艰辛的药。高耶是毒,无法生存,直江是药,“总该有一个男人这样来抱你”——或许这是景虎一直追求的事情:总该有个人来拥抱他,告诉他不必害怕,会一直陪着他。
这一卷是让我无法停止阅读与喜欢的一卷,绝望而充满爱情的森林,没有时间流淌的空间与生命,再也不必顾忌任何世俗,只有两个人,只是两个人而已。不追求任何人世的赞美,互为生命的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释放爱情与怜惜。在连生存都无法忍受的时候,有个人为你而哭泣,这是多么让人战栗的幸福。吐血一般的声音说出让人满足的爱的呢喃,不需要誓言,不需要语言,“在身边”就是最强的咒缚。
“因为太爱你,所以杀了狱卒逃回来。”
景虎的恐惧与忧郁,悲伤与疲倦,被这样的执念所拯救——那是风筝啊,总需要一根纤细的线牵住他的腰肢才能飞的安心。直江必须牢牢地握着那根线,如果他让风筝飞走了,手里的线就不过是无用的废物。
所以最后高耶死去的时候我是多么恐惧,那巨大的悲伤超越了眼泪可以承载的重量化为黑色的恐怖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邂逅篇的高耶捧着莲花微笑的样子,撑着伞在雪地里呵着手指的样子,在月亮下沉稳微笑的样子,美丽到让人想诅咒神明的程度。明明结局已经注定,为什么要生出这样漫长的过程来耗损人的灵魂。直江多么可怜,必须不断存活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安慰——就好像昴流无意义的时间,徒增人的悲伤罢了。

多么让人喜欢的一卷书,多么美好的平静生活,如果能一直这样生存下去,抛弃仰木高耶和直江信纲这两个名字也无所谓——灵魂终究要归于虚无,在那之前,好好地拥抱吧。

梦魔降临七次,我必须吐出我郁结于胸的黑色情绪,重新放进干净的感情。我依然怀抱悲观,依然期待明日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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