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微笑我的吻——浅谈川井有美子的小说(修正版)

(作者按:最初发布的版本存在着些许错别字和一个很大的BUG,本次放出的版本是进行了查漏补缺后的最终版本,可以放心收藏啦。)

在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曾经为如何下笔而烦恼不已。川井老师的小说在耽美界无疑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他笔下所呈现的社会的多样性,对主人公心灵成长的细腻描写,对人性的深刻剖析,使得每一个读过他小说的人在掩卷之后都能沉思良久。他善于将人物置于一个典型而相对静止的环境中,通过人物自身的行为变化向读者展示事件的推进,双方主人公感情的深入,以及人物心理的成长,人格的完善。“不断自省”是他笔下人物所具有的鲜明的特色,这使得他所塑造的人物栩栩如生且变化合情合理。如何将川井老师笔下人物的独特魅力转化为说明性却又不枯燥的文字,对我来说是一个难题,偏向形象思维的我是很难冷静去分析些什么的,所以,这次的推荐依然不停留在说教方面,而是希望与更多人来分享老师的作品所带给我们的感动与感悟。

虽然只是挑选了几部个人感触较深的作品来写,但是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我相信川井老师作品的魅力绝对是不会被我这篇小小的文字所说完的,无论如何,都请看完去看看老师的作品。

一、自私的情人
作为接触到的第一篇川井老师的小说,它曾经一度误导了我,使我认为川井老师是一个慈悲而温暖的人——虽然从结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相较于《暗之华》、《伤痕》等这样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小说,《自私的情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明媚而温暖。

这部小说一共三部,加上一个番外,不算很长。但就是在这不长的篇幅中,川井老师成功塑造了主人公白井明佳这样一个形象,直到现在他依然是我非常喜欢的小说人物之一。

《自私的情人》第一部主要讲述了毕业于医学院的白井明佳因为是母亲外遇的产物,从小受到种种不公的对待,并在少年时期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癖。在作为放弃继承权而得到一套公寓和转职之后,被变相扫地出门。在新的医院里他结识了各个方面都非常优秀的上司古谷和臣医生,在一次酒醉后白井诱惑了古谷,之后被半强迫地进行了同居。在经过一系列事情后,两人终于心灵相通,第一部就此完结。

第一部着重描写白井与古谷的相遇与各自之前的人生经历,作者基本以白井的角度推进故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从小感受不到爱情的孩子在长大后对于人际关系处理方面的笨拙。当古谷在白井的公寓中发现了同性恋杂志后,曾经向神经科的好友木下询问扭曲性癖的成因,木下说“得不到父母疼爱的孩子,精神会比较不安定”,而故事就是在这样一种不安定的状态下进行的。无论是白井对于外界的不安与怯懦,还是古谷精神上的创伤,都让整个小说笼罩着一种不稳定、压抑、紧张的气氛。从一开始古谷对白井的刁难,到知道白井的性癖后对他的轻蔑,再到后来两人发生关系后白井的逃避和古谷的强迫,都充满了对爱的不确定感和试探性。就像两个从未见过对方的动物,在确定对方是同类之前不断用爪子去撩拨对方,而这撩拨的过程自然而然地会伴随着伤害与疏离。当古谷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的时候,白井已经被他的试探弄的筋疲力尽不知所措,所以故事中白井始终在逃避。他不奢望爱,不奢望分享,不奢望幸福,他只想躲在仿佛外壳一般的公寓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很多人认为白井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人去爱,根本不配得到爱,但是只有真正体会过寂寞与悲伤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白井的心情。不但无法继承父亲的名字,也不被允许与父母住在一起,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们将对母亲的恐惧与冷漠全部化为仇恨发泄在他的身上,而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却对他形同陌路视而不见。在京都外婆家的二十年,是忧郁的让人不禁要问“我做错了什么”的二十年,因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而遭到歧视与责备,不要说是小孩子,即使作为成年人也是很难忍受的吧。而白井就在那样的环境下低眉顺目地成长着,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只能按照别人的安排去做,甚至不被允许询问理由。所以,在第二部中古谷认为自己无法理解白井的不安,毕竟古谷曾经体会过爱,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有姐姐陪在身边,而白井除了绘本,什么也没有。

不同于《每日晴天》中寂寞的阿苏芳秀,白井没有异于常人的想象力,他做不到自己给自己编故事,自己安慰自己,他的少年时期始终像蒙了一层灰色的布一般晦暗阴沉。当古谷强迫他同居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反抗,更无法接受。他认为自己的性癖与欲望是可耻的,他不认为古谷是出于“喜欢”这样的理由才和他在一起的,说到底,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获得“爱”。所以,当这样的白井在之后的故事里获得成长的时候,我们会由衷感到安慰,“爱”所给予人的不止是温暖,“爱”也教会人们坚强,这坚强包括“接受自己”与“去爱别人”。

在第一部的结尾,当白井为了逃避古谷而离开现在的医院去一所遥远的乡下医院时,古谷不顾一切地赶到车站追回了他,那个焦急地喊着“明佳”的男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可能存在的感情,他所张开的双臂抱住了作为自己“幸福”的那个存在。

作为主角之一的古谷和臣,是一个可以说很常见的人物形象,他有着良好的家世和温暖的家庭,但当父亲因病去世后,他和姐姐落入了窘迫的困境里,亲友的背叛,医生的冷漠,让他从此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只作为一个“医生”活着。他不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再相信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而白井的出现却使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面对白井的诱惑,他没有考虑就抱了对方,面对事后白井的逃避,他步步紧逼,甚至不惜采取暴力,而当白井要逃离他身边的时候,他却心慌地追了上去。虽然他不认为他对白井的感情是“爱”,但是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对这个青年如此在意。因为他不相信“爱”,他不仅不相信自己会爱上别人,更不认为别人会无条件地爱着他。少年时代精神上的创伤成了束缚他追求幸福的枷锁,而这枷锁却是他自愿套上的,除非他自愿卸下来,旁人无能为力。在第一部的结尾,作者向我们暗示了古谷的成长,一向对感情随波逐流不甚在意的古谷,为了那个懦弱的青年而赶往车站,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焦急什么,但是,他不想失去白井,无论用什么词来明明这份感情,他只是不想失去白井这个人而已。

第一部可以说是整个故事的基调,这是两个不是很阳光的人所谈的一场笨拙的恋情,借由相互的抚摸治愈了彼此心中的伤痕,这过程像一章舒缓的乐章,虽然缓慢,但是却非常温暖。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安,但是想获得对方的感情超越了不安与怯懦,所以最终才能走到一起吧。

相对于第一部的一本正经,第二部的氛围逐渐转向明朗,虽然还说不上轻快灿烂,但是总体来说,两个人已经确定了彼此间的感情,而第二部就是围绕着这个既定的事实描绘了恋人间的受难。

第二部的故事依旧以白井的视线为基点,个人认为这部的中心词可以说是“家庭”。首先是因为古谷彻夜不归,白井心烦意乱下与古谷的好友中西发生了关系,之后他的母亲又被检查出癌症晚期,再接着是因为举报同期的医生滥用药物而被拍下了与古谷的性爱录像带勒索,所有的事件都以白井为中心急速展开,他在有着“父母”的家庭与有着“爱情”的家庭中不断徘徊。有父母的家庭拒绝他,有爱情的家庭他却无法回去,他的不安与动摇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这一切,都在最后的那场大地震中化为了更加牢不可破的联系,无论是有父母的家,还是有古谷的家,白井都可以自由而往来而不必自惭形秽了。

作为白井一直梦想着的“家庭”,母亲的存在让他又羡慕又恐惧,白井一心认为自己可能是母亲与所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但是母亲直到最后的无视却让他怀疑自身的存在价值。而从白井母亲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古谷,将那个秘密埋在了心底,他宁愿看见白井因为一张不是自己父亲的照片而欢欣雀跃,也不愿告诉他冰冷的事实。建立在谎言上的爱情是为了让对方更加幸福,如果对方相信这个谎言可以让自己幸福的话,那么就永远不要揭穿。作为局外人的我们,或许会为了白井天真的笑脸而心酸,但是事实往往如此,谎言比真实更温暖。哥哥们无意为之的谎言构架了白井作为一个人存在的尊严,作为不应为出生负责的孩子,他有权选择使自己得到幸福的说法。

而古谷在第二部中显得更加成熟沉稳,即使仍然闭口不提爱,我们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坚冰的融化。引起误会的外宿不过是为了赚取和白井旅行的资金而做的工作。即使知道对方外遇,也没有横加责难。他开始学会如何去对待那个看起来总是惶惶不安的青年,他开始懂得有些错误是需要两个人共同负责的,虽然作者依然没有用大幅的笔墨去描写古谷这个人物,但是他作为好像背景一样的存在,一方面衬托出白井依然不安而稚嫩的精神状态,一方面也向读者展示了自身的成长。可以说第二部的故事就像天幕中不断落下的流星雨,流星虽然不断变化,但是天空却总是那么安静,宁静上的喧嚣与喧嚣下的宁静结合的恰到好处。

作为故事转折点一般的阪神淡路大地震是让人感动万分的结尾。在地震中不断呼唤着自己的爱人的声音,被毁掉的充满了旧日回忆的房屋,追随母亲而去的父亲,站在废墟中的白井家兄弟,好像要清算掉所有陈旧记忆一样的地震,使生命获得了不一样的体验,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废墟中逐渐淡化。在重建家园的时候,是不是也能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心灵的家园,我想这是故事最后要告诉我们的主题。无论是怎样的灾难也好,只要能和对方在一起,就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二部可以说是对整个故事的总结,第三部则更像是番外合集。

第三部共收录了10个短故事,基本以白井为中心,从他对小时候的回忆,到他现在的生活,以时间为线索,通过一些点滴的事件勾勒出白井成长的过程。文章用“白井明佳二十六岁……”、“白井明佳二十七岁……”、“白井明佳三十岁……”这样的字眼来标记时间的流逝,使人心中不禁产生了怀念与小小的伤感。仿佛与人物共同进行了一趟时空的旅行,在看到过去的自己时不由得就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幸福,当时间停在当下时,心中涌起浓浓的幸福的感觉,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生活现在就切实地归自己所有,多么的幸福啊。

当看到白井对古谷说 “好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遇到很棒的人了。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一个人孤伶伶……”的时候,不禁为他的成长流下喜悦的泪水。当人们能够回顾往事并为此而发出感慨的时候,大概就是已经变得很坚强的时候了吧。我衷心地希望,无论是古谷的还是白井的枷锁,都能在名为幸福的日常中一点一点被打破,然后找到属于两个人的未来,坚强地生活下去。

《自私的情人》不是一部极端的作品,它介于《伤痕》与《猫咪玩耍的庭院》之间,不像前者的沉重,也没有后者那样的轻快,它更接近于现实,更接近于我们所定义的幸福,无论是白井还是古谷,都或多或少地参杂着我们的影子,这让我们读起来倍感亲切。

二、猫咪玩耍的庭院
这是川井老师一部很轻松的小说,尤其是在我读完《伤痕》之后再去看这部小说,简直可以说是对心情最好的洗涤——当然我并不是说《伤痕》是污染心灵的作品,只是《伤痕》毕竟太沉重,会让读者也随之受伤,而《猫咪玩耍的庭院》则是像春天鹅黄色的嫩芽般惹人怜爱的小品,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愉快了。因此,作为《伤痕》的铺垫,我们先来看这部小说,否则一下子跳到《伤痕》是比较糁人的,汗……

《猫咪玩耍的庭院》第一部主要讲述了大学毕业后,决定继续攻读研究生的京都K大学生织田,在朋友的介绍下住进了风气彪悍的吉田宿舍,邂逅了“好像是只喝蒸馏水活下去的”学长杜司篁嗣,随后便坠入爱河,经过旁人的起哄与自身的努力终于赢得美人归。杜司和家里有着深刻的矛盾,为了摆脱继承家业的命运,他告诉家人自己是同性恋,并说织田是自己的恋人,而随后又向织田坦白之前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并未发生关系,织田认为杜司玩弄了自己,逐渐疏远他,杜司为这样的情况感到焦虑,却始终无法主动开口,最后在吉田宿舍三恶人之一的杵柄的怂恿下向织田坦白了感情,两人重归于好。

第二部以吉田宿舍三恶人之一的藤原宿舍长陷入情网为开始,中间着重描述了引起织田与杜司误会的三角恋事件,最后在杜司盛大的暴走与惩罚中,吉田宿舍三恶人终于保证不来打扰织田与杜司的甜蜜生活,故事到此结束。

可以说这是一部治愈系的小说,一般在写实派小说家笔下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家业继承、出柜、三角恋、猜忌等事件,在这部小说中统统被做了理想化处理,川井老师好像是抱定了“没问题,什么都可以顺利解决”的心情在写这部小说。无论是杜司身为神官世家长子而必须要继承家业的事实也好,还是杜司当着父母的面说织田是自己的恋人也好,最后都获得了非常圆满的结局,虽然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利,但是这种顺利是大家都非常向往的吧,所以即使不合理到了这样的地步,也还是让人觉得愉快而亲切,并不因为事件的理想化而造成人物的走形,相反,因为安排了相对的稳定的发展环境,人物的性格可以很自如地表现出来。

杜司是个沉静而稚嫩的青年,与他沉稳的外表不符的是他有一颗天真无邪的孩子般的心。在感情方面他显得生涩而纯真,对于织田的不请自来,他认定对方是个好人就完全相信对方,虽然是很想对他说“不要这么轻易地放狼入室啊”,但是杜司自有他的衡量标准。当他感受到恋爱的喜悦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与对方分享一切;当因为误会被疏远的时候,心情变得慌乱而焦急,最后终于主动表白了感情。可以说,杜司是一个混合了青年与孩童特质的人,在他成人化的外表下,有着孩子气的一面,虽然迟钝,却是个温柔的人。杜司就像是始终温柔地抚摸着嫩芽的和煦春风,在读者心中吹起一股清新之风,让人觉得爱怜而感动。

而作为描写视角的织田,则是个被杜司脚踝诱惑了的开朗少年,他有着姣好的外表和讨人喜欢的性格,在哪里都很受人欢迎,同时也是个有责任心肯努力的好学生。虽然活跃,却不会给人轻浮的感觉,虽然踏实,却也不会呆板,这样的一个青年因为在吉田宿舍邂逅了杜司而使得人生迅速朝着同志的不归路上走去。虽然故事直到最后也没有写织田家人的态度,但是既然是通篇都在散发着“没问题没问题”气息的小说,那么作为读者的我们也就默念着“没问题没问题”地祝福他们就好了吧。

作为配角的吉田宿舍三恶人是非常有意思的角色,万年留级的体育系壮汉藤原、来自中国讲话很奇怪的留学生小周、工于心计却对杜司敬而远之的杜司远房亲戚杵柄,这三个人在织田的爱情生活中不时扮演着催化剂的角色,虽然有时候也会帮倒忙,但是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活,就是这样有特色的同学才会在记忆深处留下印象吧。就好像是大学生活本身的写照一样的三恶人,不时能勾起读者对往昔的怀念,让人心中充满对往事的追忆与对时光流逝的感叹。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我想这部小说都是很适合去看看的,即使是当作对校园生活的重温,它也有着令人感动的熟悉面孔。

三、伤痕
在经过了长长长长的心理准备之后,才再次展开了这个名为《伤痕》的故事。我曾经说过,这部小说是“只要想起来就难过的连饭都会吃不下去”的作品,所以每次阅读都不啻为是对精神的拷问。之所以忍受着想要别开眼睛的冲动再次阅读这个故事并对它做一些分析,是因为我认为这个故事所要传达是每个人都应当知道但是事实上却被很多人忽视的一些事情,比如对于上进心和成功的定义,比如面对背叛的态度,比如对责任的清醒认识。

《伤痕》这套小说共分四部,第一部《冰冷的指尖》,第二部《荆棘的王冠》,第三部《冰点下的恋情》,第四部《笼中的青鸟》,此外在每部正文之后都附有番外小说,分别是《迷路》、《水族馆的午后》、《水仙》、《指尖的余温》和《小王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一套小说,但是如果能将其内在具象化为重量或是体积,那么四本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小说主要描述了财政部精英三崎晃司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而入赘著名财阀桐原家,婚后却被检测出患有重症男性不育症(无精症),家庭地位一落千丈。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他在岳父的威胁下卖身给政界大佬筱田。当得知自己的妻子怀孕的消息后,他的精神几近崩溃,而他在事业上的劲敌、同为财政部精英的司马彰典却在这个时刻对他伸出了手,并与他发生了肉体关系。随着彼此不断地了解,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在经过了众多的事件之后,两个人也慢慢地走到了一起。

第一部主要围绕桐原自身的变故来写,第二部主要写桐原和司马两个人的家庭问题,第三部则以司马家庭的分分合合与桐原在事业上的投机为矛盾,两个人的感情急转直下,第四部则是伴随着恶势力(笑)的倒下,桐原对自身存在价值的发现,两个人的感情由飘忽不定转化为更深沉的相互依赖与竞争,全书在桐原的微笑中落下帷幕。

看似一个可喜可贺的结局,但是正因为知道这可喜可贺之前的道路是多么崎岖,所以才能为这个结局露出会心的微笑。四本书看下来,桐原由一个简单而神经质的精英逐渐恢复为一个充满了朝气的人,而读者也似乎是随着桐原的成长经历了一次人格的完善。

第一部《冰冷的指尖》,题目来源于桐原畏寒的体质。当积累的压力将桐原击溃之后,他就变得难以入睡,而与司马交合的那天夜里他却获得了深沉安稳的睡眠,从此他开始留心起司马这个掌握了自己全部弱点的男人。小说中曾经用“用他那冷漠及不需要别人帮助的神情走得比任何人都快”来形容桐原的做事风格。第一部中的桐原确实是一个野心勃勃却遭到命运玩弄的人,他虽然被现实击溃过,但是他内心的火焰却始终没有熄灭,就像在他冰冷指尖下所掩盖的是无比热情与官能的欲望一般。桐原在这里呈现出的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形象,他值得读者同情,但是却不值得人去爱,因为首先在他心中就没有将其他人类看成是值得去爱的对象。或许看过后面的故事,回过头来我们说桐原之所以冷漠是因为他对感情太过生疏幼稚。但是就像现实所呈现出的一样,人们很少去思考他人行为中更深层的含义,默不作声既可以理解为害羞,也可以理解为冷淡,全看受事方对行为人的了解有多深,而桐原所犯的错误恰恰是在一个别人不可能了解自己的环境下把真实的自己暴露给别人看,不但伤害了别人,最终也伤害了自己。而司马是最早发现这点的人,他能感觉到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有着比一般人更强韧的精神与耐力,他只是暂时走不动了,等到他恢复过来时,将是个可怕的对手。而我甚至想感谢司马的这种想法,正是这种对桐原不断的挑战与丝毫不敢大意,才使得桐原能从命运的低潮中恢复过来,成为一个人,而非一个玩偶或是一具行尸走肉。

如果用议论文的结构标准来衡量的话,《伤痕》这部小说简直可以说是严格地遵守了议论文的要求,起承转合四部分对应着四部小说。如果说第一部是奠定了整部小说基调的总起,是向读者揭示了矛盾大体走向的话,那么第二部就是“承”的部分,承接第一部将矛盾继续推进,将人物的性格发展的愈加饱满。

第二部采取兵分两路的写法,一方面继续描写了桐原生活中的种种矛盾——营建别室、妻子外遇并怀孕生子、通过筱田大佬爬上更高的位置以及与司马感情的波折;另一方面用不是很大的篇幅叙述了困扰着司马的两个问题——亲子问题与桐原。相对于桐原生活的波澜万丈(笑),司马的生活虽然显得平和,但是也更为真实,无论是协议离婚期间对儿子的思念,还是当知道桐原通过其他手段得到更高位置时所感受到的背叛,司马的烦恼始终集中而深刻。或者说,司马的问题比起桐原的来更加无法解决。一般人不大可能会经历桐原那样的人生,但是司马的烦恼却会是每个成年人都可能遇到的矛盾,工作与家庭的不可兼得、恋爱与婚姻的不美满、感情上的暧昧处境,这些都让人感同身受。比起第一部的紧张与动荡,第二部的氛围可以说是暗潮汹涌,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暴露出矛盾,但是矛盾却在暗地里不断积累滋长。

桐原为了逃避岳父家窒息的气氛而在外面独自租了房子,这一举动原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精神,但是这却更加拉远的自己与妻子之间的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妻子弥生的出轨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正义之举,但是也是人之常情,桐原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使得自己再次受伤,他的不善表达使事情进一步滑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而通过筱田大佬爬上秘书官职位一事,表面上看来是让他在与司马的竞争中取得了先机,但是这件事情却伤害了司马,使司马的心逐渐远离了自己,从而使自己更加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之中。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桐原的咎由自取,但是反过来看,这一切原本都是他无意识中的自我保护,租房子是为了平衡自己的精神,获取职位是为了重新确认自己的价值,这些原本都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最终的结果却事与愿违呢?或许我们可以认为,这是桐原在探求如何才能使精神更加成熟时而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必须在经历了这些不成功与自我伤害之后,才能摸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感情与事业之路。如果说是妻子的出轨教会了他不能回避交流,是司马的疏远教会了他应该懂得珍惜与分享,这样或许会更加清楚。这部故事里,虽然桐原依然是个寂寞的、手脚冰冷的失败男人,但是我们从他最后对司马的表白中还是能看到他的成长与挣扎,而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看到的。

第二部的标题是《荆棘的王冠》,川井在书中写道“忽然,司马觉得桐原头上的王冠好像用荆棘作成,充满了伤人的尖刺。桐原的确是一个对感情毫不关心的男人,但这种人比比皆是。然而,这充满尖刺的王冠,却镶嵌在这个悲哀的男人头上,只是毫无用处地让他流着不必要的血。”或许可以将这段话看成是川井为桐原做的辩护,桐原的悲剧并非是他个人全部的责任,因为“桐原的确是一个对感情毫不关心的男人,但这种人比比皆是。”那么也就是暗示我们,如果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灵,真正地理解他关心他,那么他就不会这么“悲哀”,也不用“流着不必要的血”了。而人与人之间所缺少的正是理解与沟通,正因为缺少了这两个条件,冷漠才被人认可,成为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木原作品《不脱衣的男人》里甲斐谷对藤原的自省“明明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却毫无反省之意。还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我就是坏。没顾虑到藤原也跟自己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一样会受伤、会哭泣……”当我们去伤害别人的时候总是习惯于把别人想象成不会受伤铁石心肠的人,或者仅凭自己一厢情愿的理解就认定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受伤痛苦,但是实际上,无论任何人,被对方伤害总是会受伤会痛苦会烦恼的,没有一个人例外,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冷漠而不懂感情的人,也会在你难以想象的部分存在着脆弱与无助。桐原头顶上的王冠就像当年耶稣所戴的那顶荆冠,不过是徒增悲伤与屈辱而已。但是,不要忘记了,当耶稣成为精神世界的王时,那顶沾血的荆冠就成为他战胜自我迈向永恒的象征,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桐原这顶满含悲伤与痛苦的荆冠,也终将成为他获得新生的见证。

第二部故事中的司马戏份虽然琐碎,但是却十分重要,尤其是在升职风波中与桐原的感情纠葛,不仅表现出司马好胜、重感情的性格特征,也体现出他性格种隐藏着的狭隘与粗暴的特点。他之所以疏远升职后的桐原,是因为他认为桐原通过筱田大佬获得秘书官的职位是对他的“背叛”,也就是说,他不认可桐原的工作能力,认为这不过是桐原对政界要人邀宠献媚得来的职位。但是他却完全忘记了桐原是多么抗拒与筱田的关系,他也忽视了桐原是与他一样工作能力超群的主计处精英,他看到太多桐原的弱点,使得自己对桐原的评价产生了扭曲。而在与桐原的关系中处于上位这一事实也使他对桐原的感情更倾向于独占与单方面的给予,并没有考虑到对方是可以与自己站在同样高度角逐的男性,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把桐原当作是平等的爱人,而仅仅是无法抛弃的可怜可爱的人。如果换成是另外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获得这样的职位,司马大概只会觉得愤怒而轻蔑,绝不会产生“被背叛”的感情,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第一部中当他知道桐原入赘到了财阀桐原家得到强力的后援时,除了表现出些微的挫败感与更强的竞争心之外,并没有产生更多的想法。但是这从另外一个方面也说明了司马对桐原的意识已经从“被照顾的可怜人”深入到了“想要独占的存在”,或许这还远远称不上是真正的爱情,但是嫉妒与占有欲却是爱情的体现,就像《三千》特典中路西法多对于自己没能成为萨兰丁的第一位而对父亲产生了嫉妒之心一样,这可以说是爱情的萌芽,如果假以时日引导得当,一定能成长为美好的爱情。而司马自己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川井在文中写道:“……意识到这种暧昧不明,又近乎憎恶的感情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司马缓缓抬起头来。光是想都觉得恐怖,能为这种感情定名的只有一个……自己对这个男人,对这个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男人……说不定已经有了异样的感情。”虽然司马本人觉得恐怖,但是对于局外人的读者来说,应该算是松了一口气吧,至少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就很让人欣慰了。

如果说第二部的故事是能够让人抱着期望的缓慢进展着的情感历程,那么第三部的故事就正像标题所表明的那样,是“冰点下的恋情”,可以说这部的内容是完全可以把之前涌上来的热血一口气全部冻结的残酷。无论是司马与桐原之间小小的摩擦,还是司马回归家庭并决心斩断与桐原的关系,都是绝望而冷酷的情节,让人不禁想询问“究竟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严格说起来,第三部中的大事件就只有司马与桐原分手这一件,其他事情都是围绕着两人分手前后来叙述的。从最开始桐原对司马的伤害,到司马妻子与司马的二次同居,再到司马与妻子的再次破裂,司马在第三部中分担了相当一部分的情节。而相较于司马的不安定与矛盾,桐原再第三部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成长,可以说第三部是桐原自我审视与成长的一个转折点。

故事以赏花为开始,桐原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与司马的感情。虽然他不认为司马对自己抱有恋爱的感情,但是他却能模糊地感觉到司马对自己的关心与在意。他想知道自己的什么地方吸引了司马,为什么司马愿意与自己分享樱花盛开的美景,尽管没有答案,但是桐原却感受到了与以往不用的与他人之间的温暖联系。

桐原思考的第二个问题是与妻子的关系。当妻子犹如对待猛兽般地防备着他时,桐原感到了不解:

“到底是什么把一个如同少女般天真的妻子,变成像现在这样充满防御心的刺猬?桐原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也试着开始去思索,从来没有想过的自己和妻子之间的关系,以及结婚这三年来弥生的立场。”

如果说之前的桐原已经自顾不暇,完全无法考虑到妻子的感受,那么这样的思考是不是可以看成是桐原成长的一种表现?人们常说“温柔的人是强大的”,因为对别人温柔意味着可以承担起——至少是愿意分担——别人的痛苦与不幸,桐原之所以对所有人显得冷漠而无所谓,不单是因为他拙于表达,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精神根本没有强健到可以去替别人承担不幸,而自我中心的人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孩子是没有区分自我与他人的能力的,所以孩子的行为总是显得无理而狭隘。可以说之前桐原的精神处在一个孩子状态,而现在他能将注意力投注到妻子身上,也正是说明了他的成长,他看到了自己的弱点,并对此展开思考,如果这还不能称之为成长,那么什么才叫成长呢?

而桐原思考的第三个问题,是最深刻,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也不曾想过要去给予什么。不只司马,还有妻子弥生、父母、兄弟、同学以及同事,即使学生时代交往的朋友,他都没有想过要给他们什么属于精神上的东西。司马、弥生,或其它人是用什么感觉在跟自己交往的?”

问题的关键是“付出”。

就如同沟通是双方共同的行为一样,无论是爱意的表达还是感情的付出,人们总是期待得到某种回应——注意,不是回报——声音也好眼神也好,要表达出“我知道你对我付出了什么,我对此感到十分幸福”的意思。没有人愿意跟木头人谈感情,交流的前提是认同对方的付出,并且付出可以匹配得上这个“付出”的“回应”,只是一方在热烈的呼唤与给予,而另一方却毫无反应,那么无论是多么坚韧的人也会觉得疲惫觉得受伤吧。就像地球人一直对着幽深的宇宙发出这样那样的信号,但是却没有任何存在给予回应,于是人们就相信那里并不存在什么。无法让对方确认那里存在什么,也就是等于向对方表示那里什么都不存在。无论是妻子弥生还是司马,他们都付出了不同程度的热诚与感情,但是当时的桐原沉浸在个人的不幸中无法自拔,没有给予回应,而他心中也没有关于回应的确切形状。他认为妻子家境富裕,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而司马精神坚韧,自己也没有可以给予他的东西,所以只是一直默默地接受着。或许这不是桐原的错,但是事情的根源却依然出在桐原身上。如果他能对妻子再多付出些关心与关注,或许妻子就不会出轨;如果他能对司马多些回应,或许在司马的妻子请求复合时,司马就能多考虑他一点——虽然结果可能一样是离开——桐原直到所有的人离开、自己一无所有时才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太晚了点?

面对同样窘境的还有司马。司马与妻子之间的隔阂最根本的问题是价值观的分歧,或许单靠沟通是无法协调的,但是诚如司马自己所说的,如果自己能对家庭多上点心,或许也不会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至少友人有贺就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但是以司马的性格来说,不能协调才是正常的,他的性格中有着保守而简单的部分,一旦觉得无法沟通就会厌烦沟通,所以家庭问题才会成为他人生最大的败笔。

而分手的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互相思念着对方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心酸,或许他们想要依靠的仅仅只是人的温暖,而不是会随时改变的语言与心情。

故事最后以桐原思考礼物所蕴含的意义结尾,呼应了桐原对“付出”这件事的思考,在圣诞节落下的第三部的帷幕,让人在冰点以下,感受到了一丝恋情的温暖。虽然是在冰点下,但是恋爱的种子或许只是沉睡,并没有死亡。

第四部是峰回路转而充满了温暖的最终卷。叫做《笼中的青鸟》的这个故事,温馨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换了作者的地步,笑。就像标题所揭示的那样,这卷故事着重讲述的是青鸟——也就是幸福——如何被捕获的故事。

以司马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为开头的这卷故事,因为穿插着更多关于桐原成长的消息而显得不那么动荡。司马的家庭最终以破裂收场,而因为桐原的改变,妻子弥生与桐原的关系却有了长足的进展,虽然不是夫妻爱,但是那种好像家人一般的牵绊或许才是最适合桐原的。而桐原为了彻底与司马站在同样的位置上,甚至不惜与筱田大佬分手,所需要付出的勇气连司马都为之战栗。桐原岳父英辅的倒下,更使得桐原成长为可以被人依靠的存在。在经历了众多的挫折与坎坷之后,桐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对司马说“就算没有岳父的帮助……没有筱田当靠山……我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一片天地,爬到属于我的高处。”、“我不会输给你。”这样的话,而我们一直想看到的正是这样充满了对视与追逐的关系,不是谁依靠着谁,也不是谁保护着谁,而是即使充满了伤痛与折磨也要努力追逐下去的关系。

第四部书更多的阐述的是关于幸福的定义,正文中所提到的“有点像童话里的青鸟一样。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笼里,而幸福就近在身边。”不仅是对标题的阐释,更是川井对幸福的理解。无论是桐原还是司马,无论是弥生还是奈津美,他们都因为忽视了身边的事物而遭遇了极大的痛苦与伤害,而最终找到了青鸟的人们或许会发现,其实青鸟一直都在身边,其实幸福距离他们一直那么近。

相对于前三卷的跌宕起伏,第四卷明显表现出结尾卷所应有的平缓与稳重。束缚着桐原的枷锁一件件脱落,而桐原也借由排除过去的一切获得了新生,那个曾经让我们蔑视、憎恨、可怜、惋惜的男人,在最后毫无惧色地踏上了崭新的人生之路,我们为这个男人喝彩之后,或许可以从他的足迹中学到更多关于人生的定义。就像桐原自己所感悟到的那样——

“长久以来盘踞在心中的价值观也完全被颠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真的改变了许多。但奇妙的是,桐原并不觉得害怕和空虚。就像把褪色的过滤器拿掉一样,他的世界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他在事物上找到了以往被自己所忽略掉的价值,整个视界增添了无限色彩。或许原因就像弥生所说的只是一些小事,但桐原明白这些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世界。”

桐原与司马的故事就此结束,长篇大论的分析让人觉得机械而枯燥,让我们永远记得那些温暖而细小的事情吧,比如在夜里数着樱花睡着,比如在圣诞节买礼物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们,比如在温室里抱着结花泪如雨下,比如在失落与悲伤中听到的“喜欢”,比如在同一个会议室里的目光交错与相互角逐——这些才是青鸟,才是能够治愈“伤痕”的“幸福”。

作为川井老师的代表作,《伤痕》可以说带给读者极大的震动与反思,充斥其中的人文关怀与平民意识更拉近了它与读者的关系。不同于纯粹的黑暗系小说,《伤痕》始终致力于描写如何“痊愈”的这个过程,他所要想我们展示的并非只是现实的残酷,更想传达一种生活“即使残酷,也有其可爱之处,也应该认真努力地活下去”的信念。相信每个看完《伤痕》的人都会在心中对这个故事做出各种各样的诠释与理解,而唯一相同的是对幸福的渴望与追求。

四、《梦色十夜》与《微风拂情》
作为与《猫咪玩耍的庭院》背景类似的作品,《梦色十夜》和《微风拂情》以有别于《伤痕》、《暗之华》这类冷峻作品的甘凛面貌出现在读者面前。作为校园三部曲,《猫咪玩耍的庭院》、《微风拂情》、《未成年》,这三部作品有着明显的近亲气质,笑。但是因为个人对于《未成年》的印象和感受远远达不到有感而发不吐不快的程度,所以并不打算在这里提及。而《微风拂情》虽然是部好作品,但是也没有达到让我念念不忘的地步,所以只能就印象深刻的地方谈一谈。

我所说的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对于校园暴力的描述。如果《微风拂情》去掉校园暴力的部分,那么无疑是一部让人心情平和的少年成长&奋斗物语,但是校园暴力这个问题的引入却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之所以对校园暴力如此敏感,是因为在木原老师的小说《黄色宝石》番外《牙痛》里有着类似的叙述,因为那时年龄比较小,对于这一类事情根本无法想象,直到有一天在学校的布告板上看到了自己学校里关于校园暴力的通告,才第一次真实地体会到校园暴力与自己的距离竟然是如此之近。而因为对暴力这一范畴的不断扩大,从原先的肢体伤害到现在的精神伤害,校园暴力这个问题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可以说,校园暴力在这部小说里是对人性最犀利的鞭挞。无论是领养泽良木的村长家人对他的的虐待,还是在学校的寒酸,这些都是一笔带过的辛苦,而校园暴力对于泽良木精神的伤害则是巨大的,甚至连鸨浦都觉得痛苦。过分的屈辱与打击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默默流泪,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了吧。而做出将人推下楼梯这种不负责任行为的人都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只是因为嫉妒就做出了差点害死人的事情,这样的孩子,如果说只是因为神经发育不完全而造成的行为上不计后果,似乎也无法让人信服。人格的健全胜于成绩的优秀,这是任何时期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相对于《猫咪玩耍的庭院》里的大学生活,《微风拂情》所描述的高三生活是让人能够露出怀念微笑的场景。虽然我并没有住校与吃食堂的经历,但是所谓的学校氛围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昭和时期是这样,世界末也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学生的话题不是学习成绩,就是恋爱与课外活动,那个圈子现在看起来纯粹到让人惊叹。不用为生活发愁,只是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写作业做活动,当时虽然觉得枯燥,但是现在却也是单纯而可爱的时光。对于即将面对社会的我来说,校园第一次展示出了它的美好与纯净,让人觉得不舍,让人觉得怀念。

而当鸨浦和泽良木都成长到可以理解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也能承担起年少时期所遭受的苦难了。看到泽良木以一个优秀医师的形象出现在鸨浦面前时,我们不禁要为这两个孩子感到由衷的高兴。人的成长总是伴随着磕磕绊绊,但是当这些磕磕绊绊纺成一支年少时期的歌时,我们真正长大了。

总之,《微风拂情》是一部不算很沉重的小说,他主要向我们展示了少年的心灵成长史,虽然有苦涩,有坎坷,但是结果却依然不脱美好与怀念。对于已经走出或即将走出校园的人来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一种怀念的姿态。

《梦色十夜》是川井所有小说中的异色之作,不单是在题材方面选用了之前从来没有写过的灵异鬼怪,在结构上更是独具匠心,稍后我会就这一点做单独的分析。

作品主要讲述了在学生时期起就结下了真诚友谊的贵族之后鹰司惟显和世代军人的仓桥千岁所遇到的种种离奇事件,包括阁楼之音、赏樱之夜、复仇之鸫、人鱼之死、偶之出嫁、般若面具,最后以大小姐の执着为结束。

全套小说共三部,虽然这些故事表面看起来采用的是单元剧的写法,但是内在却是以四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贯穿起来的。鹰司和仓桥,仓桥和鹰司的姐姐玲子,鹰司的表兄持明院,持明院与玲子和鹰司,这四个人之间有着复杂而深刻的牵绊。虽然是由川井老师这样的耽美作家来写的,但是这次的路线似乎是要走淡淡的暧昧风格,因此,即便是书中最引人遐想的主角鹰司和仓桥,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至交好友,没有任何过分的肢体接触(笑),对于看惯了重口味的读者来说,这样的小品反而显得清新脱俗。没有家庭的压力,没有世俗的眼光,有的只是血一般浓厚的友谊和烟一般淡薄的恋情。

主角鹰司是大贵族鹰司家的小少爷,有着端正的容貌和聪明的头脑,虽然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但是本人却自认为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灵异小说家,虽然出版了不少著作,但是却害羞的不敢拿给好友仓桥去看。他身上所具有的敏感、坚韧与任性,像是没有脱去学生气的孩子,所以即使犯错,别人也只能苦笑着原谅。这样一个有着少年的羞涩与孩童之心的男子,喜欢用别扭的言行来表达自己对朋友的好意,但是一旦被他所信任,那么就是无上的荣誉,而仓桥就是被他所信任与依赖的好友。

仓桥生长在家风严谨的军人家庭中,哥哥继承祖业当了一名军人,而仓桥则是开办了一间小小的律师事务所。仓桥喜欢着好友鹰司的姐姐玲子,却因为家庭地位的悬殊而无法开口示爱。鹰司偶尔会用这件事来捉弄仓桥,但是在这捉弄背后,却能看到鹰司落寞的内心。自己重视的人,最喜欢的却不是自己,虽然对同性朋友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鹰司却无法不去嫉妒。鹰司爱自己的姐姐,也依赖喜欢着作为好友的仓桥,但是对于自己都喜欢的两个人之间的恋情,他却怀有复杂的心情,这点我们轻而易举就能从文中看出来。但是所谓的窗户纸只要一天不捅破,巨变的风就不会吹进来,这四个人之间危险而牢固的感情在一次次的事件中得到不断的升华与加浓。

既然是打着灵异小说的旗号,那么就可以想象小说是如何的鬼气逼人,其实除了赏樱之夜、复仇之鸫和般若面具,其他的故事倒还可以说是淡淡的哀愁与遗憾,川井老师即使是写灵异小说,也依然注重人物感情对事件推进演变的作用。因为是貌似单元剧的剧情,所以在这里就不一一说明,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其实没有特别吓人,笑。

本书的一大特色就是故事套故事的“回”字结构。故事的一开始,从阁楼之音引出家族的秘密,这是一个明显的故事套故事;赏樱之夜则是以梦中奇遇的形式来实现故事套故事的结构,至于偶之出嫁和大小姐の执着之间明显存在着预言的关系,仓桥在半梦半醒中看到的那个穿军装的青年,最后出现在绑架现场,并且最后和玲子结婚了,而那个人就是仓桥的哥哥。而故事在最后分别用两段来说明事件发生的背景,第一段说仓桥深夜醒来,对鹰司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他们去赏樱花,这就使得第一部的故事变得更加恍惚迷蒙,使人无法知道赏樱之夜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仅仅是仓桥的的一个梦。而最后一段把时间推往了更早的高中时期,修学旅行中的鹰司对仓桥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他们变成大人,还一起喝酒,而这个细节正是上一段结束时的画面。如果最后的结尾是真的,那么无论是所有的故事还是之前故事中的人,都是一场幻影。如果说最后的结尾依然是梦,那么就说明主人公依然在梦里,那么之前的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这样一个故事套故事,故事反故事的结构,让人觉得非常新鲜,在结束时带有淡淡的怀念和满满的期待。川井用一个“庄周梦蝶”式的结构向我们讲了一个遥远的故事,一个预言般的故事,而我们则始终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而这“不清楚”,正是引导着我们不断思考的一个扣。

比起川井其他几篇大正昭和时期的小说,梦色十夜显得特立独行,不仅是题材的另类,结构的诡异,更重要的是感情的抒发不再是直白而坦率的了,他采用了一种“欲说还休,欲言又止”的感情方式,放大放缓了主角间的感情变迁,从而使整个故事弥漫着一股散漫而惬意的氛围,而今市子的插图则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今市子也是位讲鬼故事的高手啊。

总的来说,《微风拂情》和《梦色十夜》都不是沉重的故事,虽然比不上《猫咪玩耍的庭院》那般清新灵动,但是飘荡在小说中的怀旧气氛,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种厚重与沉稳的温暖感,就像褪去了浮躁的青年,跪坐在夜晚开满樱花的庭院中,让人感受到平稳的心与绚烂的容貌是结合的那般天衣无缝,让人欢喜。

文章行进到这里,即将走向结尾。川井老师虽然不是以为高产的作家,但是他笔下的作品部部都堪称佳作。作为我个人来说,因为存在着很多私人的偏好,因此在写的时候也是有取有舍,有详有略,尽量选取我熟悉的、力所能及的作品来分析,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把作品当成活生生的人去理解,那么就能得到更多的收获与交流,这是我在写这篇评论时的一点感受。我希望能通过这么一篇小小的文章,使大家能大致了解川井老师的一些写作风格和主要作品。如果在看完我的评论后,大家产生了“有话要说”的感觉,那么就达到了我的最终目的——交流。

就像微笑是回报给吻的礼物,川井老师的作品是写给那些有着创伤的心灵来治疗的良药。在经历了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之后,依然能够回报给别人一个微笑,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这是我们必须要跨越的苦难与必须要得到的幸福。

2008年5月24日凌晨4:09 全文完工

4 Comments
坨坨 2008/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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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收了-v-~~嘿嘿
析很入理呢,自己看的时候只是模糊的感觉,亲却都完整地表达出来了~
博主 对 坨坨 的回复: 2008-10-22 10:57:34
收藏欢迎哦~但是请不要拿去张贴啊,拜托了~~

2008/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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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玩耍的庭院》
这部小说非常的温暖

为什么每次我的重点不是在干净的小受身上 而是喜欢腹黑或者呆头攻
博主 对 采 的回复: 2008-08-14 14:53:10
因为你还没经历过人性的黑暗啊

依陌 2008/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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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写得很好啊
有才华~
博主 对 依陌 的回复: 2008-08-12 18:34:06
你看的很快嘛~

ecril 2008/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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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踩下,留下痕迹.哥哥很用心,加油哦
博主 对 ecril 的回复: 2008-08-11 19:17:22
哦,蛋蛋T T~
生病记得看医生哦~

宝宝
fat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