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08年的老物,之所以放上来,是给之后做准备!!!过几天你们就懂了!!!我的博客不会永远只放资源的!!!】
《流年》
白玉堂被抬进来的时候,展昭站在人群后面茫然若失,直到公孙策白着一张脸走过来,对他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他想见你。”他才像回了魂一般,看了看公孙策,又看了看众人,慢慢地踱进了屋里。
他是什么时候换了这身红衣的呢?
展昭疑惑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步三挪地走过去,白玉堂原本微微眯起的眼因为感到了头顶上呼出的温热气息倏地睁了开来。“……猫儿……你来了……”他一点一点扯动着嘴角,艰难地笑了.展昭用手指拨开了粘在白玉堂额头上的发丝,只说了“玉堂……”,然后就再也没了下文。白玉堂直直地盯着展昭看,仿佛要把他刻进眼里一样,看了许久,他说:“剑……”,说着又吐出一口血。展昭从腰里解下剑,放在他的胸口。白玉堂将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忽然把头一偏,将剑推开,断断续续地说:“要……巨……巨……”展昭握紧了白玉堂仿佛在求索着什么一样张开了合上,合上又张开的手,撩开外衫,从贴身的衣服上取下了巨阙 。白玉堂看见挂在剑柄上的石头剑坠,脸上忽然就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把剑紧紧抱在胸口。一双眼睛望向展昭,展昭将他抱进了怀里。过了好漫长好漫长一段时间,漫长到展昭以为可以这样抱着他一直到永远。白玉堂的声音从胸口传来:“你看,我的血可不是红的吗?”
展昭低下了头。
红色!!
触目惊心的红染了白玉堂一身,染的原来那身衣服的白色一丝也不见,染的展昭腰间的白色荷包一片红,连荷包上哪个睡觉的白老鼠也红成一片。
展昭闭上了眼睛,在白玉堂耳边轻轻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全都是知道的。”叹息般地喘息声一声慢似一声,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掉。展昭却只是木然地抱着白玉堂,一点也不放松,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那个人走了。
那个心高气傲不肯服输的锦毛鼠走了;那个英姿飒爽少年有为的白五爷走了;那个喜欢穿白色衣服,吃不带枣的米糕,喜欢欺负猫,不会游水还不准别人说的白玉堂走了。
开封府里素衣成群,哀泣声不绝于耳。
展昭躺在床上,却是魂不守舍。
他心里一会明白,一会迷糊;好像醒着,又似乎在做梦。到最后他也是弄不清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困在梦境。白玉堂的脸庞在他眼前忽笑忽怒,忽嗔忽悲,最后皱着眉,仿佛有万千的不放心,却只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不见。他急得大喊:“玉堂,你往哪里去!!”双手在空中乱挥着,最后滚下了床。
睁开眼,房里却是空无一人。他走到门口,见卢方穿着素服走进来。卢方忍着悲痛说:“展兄,五弟怀抱的宝剑不能抽出,望仁兄宽容,就让五弟带了去吧!”展昭听了这话,却像清醒了不少,他说:“我去看看罢。“
那个人躺在那里,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平时总是说个不停的人,如今抿紧了双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说一句话。手指掠过他苍白的脸颊,能感到阵阵袭人的寒气,像一块千万年来不曾融化的寒冰–不,他原本就是一块冷面冷心的冰,穿着火焰色的展昭把他化成了一片柔软的水,只是现在他又重新冻结了。
展昭,你怎么办?
展昭没动那把白玉堂抱得死紧生怕被别人抢走巨阙剑。只是悄悄取走了胸那块他从未离过身的石头。展昭把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生怕被别人看见抢了去。他对旁边的卢方说:“他喜欢,就让他留下吧。”说完急匆匆地回到了屋里。
展开手看时,那是一块温润圆滑的鹅卵石。通身一色白,却偏偏在中心处点了一点红。展昭对着石头说:“不准这么任性啊,要了我的剑,总该拿什么来换啊。”
头挨着枕头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寂寞。非常非常的寂寞。手腕挡住了眼睛,眼角却湿了。
“如果能把你要回来,就拿我去换啊。”
招魂,守灵,破土,下葬
展昭一样也没参加。
他没敢去。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见不到那个人的魂回来而守在路口再也不回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守灵夜把钉好的棺木打开,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说:“你醒来吧,不然我也要陪你一起睡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别人挖墓冢的时候一个人把土又重新填回去,说:“为什么要挖这样一个黑乎乎他不喜欢的洞让他住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葬时也跟了那个人一起跳下去。
他不知道那个人不在了,自己会是不是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拼命的办案,四处奔波,只要不回开封府,哪里都好。他不想回去那间屋子。那间少了什么,死气沉沉的,白玉堂和他都住过的屋子。
谋反的案子破了。
冲进冲霄楼的那一刻,他以为他会杀光所有和这座楼有关的人。
可是他没有。
他带人赶到时,已是人去楼空。站在上面看底层那片剑刃,暗红色的血迹还没干。
那个人的血和他一样,是红的。
他看着站在法场上的犯人,双眼通红。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操劳过度,劝他回去休息,说监斩的事有他们看着就行。
他一句话也没说,也并不回去,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那些人的头齐齐落地,喷出的血把地都染红了。他的左手握成了拳,指甲陷得手心一片红,胸口的石头硌得心脏抽畜似的疼起来。他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说了几千几万遍,还是觉得不够。
太不够。
他欠那个人的债,他怎么都还不起了。
从那天开始,他脱下了以前几乎不离身的红衣,换了一身与白玉堂一模一样的白衣。别人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
第二年河水开冰时,他和蒋平去常州办案。临走时,他对丁月华说了很多话。说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老夫人,别牵挂他等等等等,说的丁月华忍不住笑了:“没见过这么罗嗦过。走吧,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展昭看着毫不知情兀自笑得开心的丁月华,突然觉得很寂寞。非常非常的寂寞。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丁月华叫住了他,将湛卢塞进了他怀里,
“你拿着我的这把吧。你的那把不是被人偷了吗?”
展昭看着唯一被瞒住的人,心里说:“你不知道他偷走的不光只是剑。”
“我脸上有什么吗?”丁月华笑得很单纯,一无所知。
他说:“没有,我走了。”
一直走出很远,展昭回过头,看见丁月华仍倚着门目送着他。远看那一身白,像极了那个人,他突然间很羡慕丁月华。
来到常州,办完包大人交代的事情,他对蒋平说:“我想回家看看,你帮我把剑先拿回船上吧。”蒋平接过剑想,为什么连包袱都拿着,却单单不要剑。却也没有多问。
回到家,展忠见了主人回来,高兴的什么似的,但展昭的脸上既不见高兴,也没有生气。
吃过饭,展昭说有事和展忠说,展忠听后脚不沾地就奔主屋里来。
展昭说,你把门插上吧,我有些话不想让谁听了去。展忠于是反手将门关上了。展昭说:“您老先前侍奉过先人,后又一直照料我,展家若没您,可能也早就败了。为着这一点,我给您磕个头也不算为过。”说完跪倒在地给展忠磕了个头。坐在下首的展忠吓得立刻扑倒在地说:“这可不敢,公子爷,折杀老奴了。”展昭扶了展忠起来,说:“原想给您老道个谢,却不想吓倒您了。”坐好后又说:“忠伯,今后这家就都承靠您的照顾了,里里外外您多用点心,夫人、老夫人也就不受委屈了。”展忠听这话就问:“怎么,夫人和亲家夫人要来住?”展昭不答,又继续说:“您老也多照顾着自己,别太操劳了,我这一去,再见恐怕也难了。”展忠又问:“公子这一去可是要久不回来?”展昭含混地说:“或许吧。”展忠追问:“得多久呢?”展昭只是出神,没有回答。展忠见他这样,以为许是公事操劳的。于是告了退就出来了。
从外面关门时,展忠又看了看展昭。纳闷道,公子怎么不穿那身最喜欢的红衣,却穿了一身素衣呢?
展昭一人在屋里出神了好久,回过神时展忠早已走了。月正中天,烛台上积了厚厚的烛泪。他走到床边,将包袱里的那身红衣展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亲手叠好,喃喃自语说:“你一个人,寂寞不寂寞呢?”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的时候,红烛又噼里啪啦地结了一个烛花。展昭忽然间觉得很寂寞,非常非常的寂寞。
展昭不见了。
家里仆人第二天一早去叫他时看见床上那身红衣,展昭却已不知去向。找到他的船,蒋平也说没见回来。想着是不是先骑马回开封府了。于是一行人又急忙赶回去。
回到开封府,却依然不见展昭。
大家以为他或是去会朋友,或是去散心——自从那个人走后,展昭就再也没笑过,大家以为不久他就又会回来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展昭不见的第三个月月底,丁月华收拾屋子,拿起从未私自动过的展昭的官服想要浆洗一下等他回来穿,官印却从里面掉了出来。
大家终于知道,展昭是不会回来了。
打听,询问,盘查,贴告示,出通缉令。
能用的不能用的方法全用上了,却找不到展昭的踪迹。
张赵王马与四鼠因为失了好兄弟而难过;包公因去年折了白玉堂,今年不见了展昭,惋惜加心痛;丁老夫人失去了得意女婿差点一病不起;独有公孙先生和丁家兄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谁都不说,大家看着这窗户纸,终究是没有捅破。到底为了什么,好像人人心底都有个说法。
展昭离开之后,似乎把一切都忘了,变回了没认识白玉堂之前的那个少年——展熊飞。
只是他再也不穿红衣,不离身的是件绢袍。白色的 ,连一丝杂色都没有。通身上下独独腰间那个荷包是红色的,荷包上却又有一只睡着的白老鼠。
白色夹着红色,红色裹着白色。直到最后,人们再也分不出白和红的界限。
那时他们就成了一片。
展昭二十五岁的时候,遇见了穿着一身白的锦毛鼠白玉堂。展昭三十五岁的时候,从所有人面前凭空地消失了。展昭四十五岁的时候,再也没听见有人找他的消息。
他穿着通身白绢袍,牵了马走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上,遇见了卖米糕的,便买了一块,还仔细地对卖米糕的人说:“你帮我去了那枣吧。”摊主奇怪地说:“客倌,去了枣,就成了白米糕了。”但仍是将上面的枣挑了去。他也不说什么,付了钱,接过糕,笑一下便走了。
糯米的味道很淡,他并不喜欢。却依然送进了口中。
从前有个人说过,糯米嚼一百下,自然会有甜味出来。
他试了试,却总不到一百下就咽下去了。他摸了摸胸口,轻轻地说:“你呀,这怕又是骗我的吧。”
走到河边,他拉了拉马,离河岸远远的这才安心地走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依稀记得有个人很怕水。
展昭忘记了他口中的“你”是谁,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老爱摸胸口,他记得自己荷包上那只老鼠是睁开眼醒着的,低头看时,却发现那只白老鼠其实是合着双眼睡着的。
他走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走到一座柳林子的时候,有风从林子里跑出来,吹散了他的头发。他突然间觉得很寂寞,非常非常的寂寞。
他走进柳林子,看见一座坟茔,孤单地立在那里。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一座坟茔孤单呢?他有些弄不清自己的感觉了,于是上前走去看墓碑上的字:
“五弟锦毛鼠白玉堂之墓”
“白玉堂,白玉堂”他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然后泪从眼角流了出来。他说:“玉堂,我找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微微笑了,就像他第一次见白玉堂时,白玉堂一脸怒气,他却没由来开心的笑了。
“这不是展兄吗?”
背后的声音让展昭回过了头。王朝,赵虎,公孙策,四鼠和丁家兄弟齐齐站在身后。展昭却像不认识他们一般,微微一笑,点点头,牵了马便走。
王朝要上前问话,却被丁兆蕙拦住了:“你认错了,那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展兄。我们要找的展兄已经死了。”赵虎听了急躁地问:“什么!死了?!何时何地!”
“十年前,白玉堂死的那天晚上,我们要的展昭已经随着白玉堂一起死了。”公孙策白着一张脸,说:“ 那个人不是展昭。只是一个有着白玉堂笑容,与展昭长得很像的陌生人罢了。”
展昭牵了马又过了集市,听见有说书人在那里说书:“……只见锦毛鼠白玉堂回剑一刺,却被南侠展昭用刀挡了回去!……”他摸了摸胸口隐隐突起的石头,小声说:“玉堂,他讲的不对。他不知道你是用石头,而不是用剑的;他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使剑的,却也不会用刀。”这次,他没说“你”,他说“玉堂”。
他说:“玉堂,我这二十年里,十年有你,十年没有你。现在你说我该去哪里才能再找到你,再过我的下一个十年呢?”
后记:
这是任性而慌乱的作品。有些感情奔突在心里,不说就不安生。却也是奇怪,原本是展昭和白玉堂之间的事情,我一个旁人有什么可说的呢?但人生之事大抵都要奇怪些,才搭得起戏台凑的出戏。
喜欢这个故事。不单是这一个,因为有了这个故事,才引出更多的故事来。这本应是个完结篇,却抢先第一个成了形,这也是算是一种任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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