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地狱

我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回家了,但是无论如何,终归是要回来。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期待,我得到,我失去,我得到,我期待,我失去。所有的事情都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接踵而来,就像过了30岁的时间,一切都在被抽走,被加速,被不可追回。
我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但并没有好的结果。
我经历了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从前一样,并没有好的结果。
在这两年里,爱过谁,但那或许只是一个屏幕里的梦,在被另一个梦替代之后,它就悄悄地结束了。另一个梦以不可思议的形式来到我的身边,但还没来得及被它短暂地爱一下,就又倏然醒来。
太美好的梦从来不属于我,我的梦里总是充满了无端的不安、焦虑、无处可去,但是这些不美好的梦在醒来之后就会被遗忘。究竟是怎样的不安焦虑无处可去,忘记了,连心情都忘记了。
这或许就是年岁渐长的好处,习惯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再有新的不好的事情发生,至少也不会太害怕。就像我现在甚至可以不那么沮丧地写下一些文字,悲伤也只是一会儿,因为我知道是梦总要醒来,醒来虽然悲伤,但悲伤确实也只有一会儿。

森狱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但这个地方依然有着迷人的生物,尽管他们永远活在巨大的阴影与阴谋之下,可是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一切还不错。就像太岁总想着回森狱,天罗子总想着他也要一起去。
生活在哪里,去往哪里,终末于哪里,都不是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重要的是与谁一起生活,与谁一起流浪,与谁共同埋葬。在某种意义上,太岁和天罗子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即便这种得到不能带给任何人幸福,但至少我在想起的他们的时候,能不那么难过,不那么遗憾。

是啊,遗憾,失去太好的东西总是让人非常遗憾,但是谁能说这就是最好的,至少在死亡来临之前,这个判断都有失公允。太岁死了,天罗子也死了,所以我可以说他们是顶好的,是最好的,但是我还活着,我看到的最好的东西,是死去的东西,而属于我的最好的东西,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并没有属于我的顶好的东西,或许我最终也得不到最好的东西,但是这不妨碍,在最终之前,我去想象他的样子,就像生活在森狱,每个人在死亡之前,都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王子。

我想我得说点开心的事情,因为不开心的事情并不值得大书特书,就像那些做过的梦,只有顶好顶喜欢的才会念念不忘。那我就还是要再次说起那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金色的,梦里有雪白的山顶与耀眼的太阳,金色头发的少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温柔地带走了我,如同一个天使那样不可思议。
第二个梦是银色的,我和弟弟走在海岸边,很大的月亮照着我们,银色的月光追着披在我们身上,我们在梦里是那么开心,现在想起来也让人心生欢喜。
那么,第三个梦是什么?如果这是童话,这时候就该说,第三个梦是星星那样闪烁着的,他比阳光更温柔,比月光更耀眼,他是永不落幕的、最终的一击。在这之后,童话就该结束了,公主该回家,王子该上马,他们该有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想,我总不是为了吃苦才来到森狱,即便这里是地狱,也总有着精灵和王子,还有漂泊的鸟与燃烧的火焰,天罗子在这里出生,太岁在这里启程,他们是顶好的,森狱总有着顶好的东西,我也应该能找到那个顶好的东西。
有时候,分别是相遇的谜底,相遇的时候懵懂糊涂,一无所知,分别的时候才知道所有的谜面都指向了谜底,你隐约看见,清楚地猜到,不愿意去相信,但是谜底终归要揭开,分别两个字还是要写下来的。
写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除了三伏天的那一身冷汗,谁也不知道我心里曾经刮过一场暴风,他来的那么猝不及防,走的那么无声无息,连一滴眼泪的价值也没有,如果真有眼泪,也并不是给予暴风,而是我在为自己屡战屡胜的预感喝彩。

所以我不想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凭吊那一场并不美丽的梦了。
吴邪多美好,老张也不差,但我不是吴邪,老张也不是我的梦中人,我只是短暂地进入了某个梦境,短暂地以吴邪的视角看到了老张,那样的老张依然不是我的梦中人,其实我一直是非常喜欢黑瞎子的。
如果我还有时间去做梦,如果我可以决定梦到什么,那我总是想要梦到黑瞎子的,他那么风趣幽默,那么有力量,那么老,他会接住我所有的话,让我不在空中悬浮,不会惴惴不安。
那么为什么我不想梦到星史郎——因为星史郎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他已经成为一个顶好的东西很多年了,顶好的东西,是不可以贪心地想要拥有的。曾经他像父亲,后来他像哥哥,现在,他像我,我也像他。我理解他的心情,他的选择,他的一切,他曾经也有一个顶好的东西,但是他觉得那太像梦,一个自己不配做的梦,于是他亲手打碎了梦,成为了那个梦中最好的一件东西。星史郎并没有死,他只是醒了,醒了的同时,在梦中死去,成为了最最好的一件回忆。我今天在这里想念他,想念那顶好的一切,顶好的回忆,想念他写在我心底的那些难解的谜,我觉得我再次贴近了他。只是我仍未找到属于我的顶好的东西,我仍在梦中。
曾经鼓励过我的,吴邪的日记,让我向前冲的勇气,让我做了选择的那句话,我依然觉得没有什么错误,错误的是方向,是对象,我冲向了不美好的梦,又怎么能得到我想要的好东西。
或许没有什么美梦,或许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甚至或许也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但那不是吴邪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森狱的错,他那么昏暗,那么大,我找不到路,找不到光。
竞日孤鸣擅长的忍耐,我也擅长,竞日孤鸣有过的欢愉,我曾经有过,竞日孤鸣的孤注一掷,我做了一些,竞日孤鸣的败亡,我没有那么惨烈,竞日孤鸣的平静,我也想拥有。竞日孤鸣在森林里等待属于他的顶好的未来,我在森狱里等待下一场的孤注一掷。
我感到有些累,但也有了隐秘的自由,就像一场战斗与下一场战斗之间的间隙,躲在堪堪称得上安全的一堆泥土下,享受着无人知晓的自由与解脱。

我想我还是不要再记录这些梦了,森狱里有顶好的东西,我还有时间去将他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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